三才奇门网 如果末日如何生存？
我是一个农村出生的娃，末日发生的那天，我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并且那天我正好在农村老家。
1
“还有三个小时就是世界末日了，丧尸出动，危机四伏，你做好准备了吗？”
今天是腊月二十六，还有四天就要过年了，而我也是在前天就放了假，赶火车回了老家。
本以为这个年平平淡淡，我应该跟往常一样吃吃零食，晒晒太阳，泡泡剧，但没想到事实往往会出乎预料。
还有三个小时就要世界末日？
我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大太阳，很明显不相信。
但我是小说迷，从小就看遍各种小说，丧尸类的自然没有少看。
但那些小说的背景都是都市，一般发生了丧尸先吃自己的存粮，而后去投靠组织。
我还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发生世界末日农村是什么样。
于是我本着好奇和相信的态度，先用自己银行卡里的几万块钱去超市进了点货，之后又套现花呗，去药店扫荡一圈。
我把平时基本上能用到的东西都买回去了，并且不顾营业员的眼光。
回去的时候我满载而归，就是我妈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古怪。
那种古怪我能理解，就是想骂人。
我说，妈，你别这么看我，过会儿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知道啥怎么回事，你个败家子，你把超市和药店搬过来干嘛？”
“再过一个小时就是世界末日。”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一脸神秘兮兮地说。
要么说我之前的一段时间总是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呢，原来我有父有母，有妹有朋友，不符合主角的人设。
反正我妈就是好忽悠，并且脑洞大，听见我这么说便没在怀疑，并且神秘兮兮地问我：“过会儿真的世界末日啊？那咱可得把东西收好了。”
“那可不。”
“别人来借可不能借。”
“放心吧。”
“尤其是你二大娘家的人，不能给你堂哥一点吃的。”
“嗯。”
过了会儿我妈又自言自语：“也是，人你二大娘家是干啥的，人家自己卖馒头，你堂哥家里还开着面粉厂，哪里用得着跟我们要。”
“嗯。”
我应付一声没再理她。
把东西都卸下来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我买的那些东西都是即食品，却没有买植物的种子，这么搞下去，用不了多久东西吃完了可就没了。
我问我妈家里有土豆没，我妈说，有，咋啦。
我又问我妈家里有青椒或者辣椒没。
我妈说有，咋啦。
我松了口气，说没事。
然后又问我妈家里有没有蒜，我妈把家里有的东西都给我说了。
家里有蒜，辣椒，青椒，土豆，豆角，西红柿，猪肉，牛排，还有丝瓜子，葵花籽，小麦种子，玉米种子。
我妈跟我絮叨了一大推，我说好，停。
忘了眼庭院里的老母鸡，以及我家调皮的正在追着老母鸡叫的猫，我踏实了。
也许世界末日真的会来，但是家里有这么多东西就不怕了。
断网断电算啥，我因为喜欢读书，所以之前买过很多实体书，要是真的断网断电了，我家有吃的有喝的，还有小说可以娱乐。
日常还能撸猫，和家人在一起，已经足够了。
三个小时很快过去，我最后几秒登录网页搜索丧尸。
发现网上果然出现了丧尸的新闻。
不过是在城市里。
距离我这个农村很遥远的一座城市，出现大量丧尸。
具体怎么形成的我不知道，只见网上说，很多居民都是正常的娱乐交流，有的正在超市买需要准备的年货，结果突然一阵躁动，那些居民刚从超市出来，自己就变成了丧尸。
丧尸的传播速度极快，希望大家做好防御工作，没事尽量少出门。
城里我不知道怎样，反正我家已经有了足够的储备粮，并且还有不少蔬菜的种子。
就算这一天真的到来，我也可以吃着存粮，在自己小院里搞一个蔬菜大棚。
天然气用完了，我还能去村子南边的地里搞些柴火来烧。
丧尸指定怕火吧。
要是村子里真的会出现丧尸，那倒好玩了，我直接抓起来一只放火上烤，味道应该挺香的。
2
要说农村人愚昧还真是的，丧尸的新闻都出来了，竟然还有人打电话，说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
这人也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四舅妈，我一共有六个舅妈，四个亲的，两个表的。
我表舅妈倒是没有这么烦人，有一个因为得了血癌已经入土了。
还有一个虽不年轻但依然貌美。
我众多舅妈里面我最烦的就是这个四舅妈。
特喵的，都末日了还要给我介绍对象咋想的？
“你没看新闻吗，丧尸都出来了，近期不适合相亲找对象，等改天再说吧。”
我妈说完就要挂电话，但很快就被我四舅妈打断。
“啥丧尸啊，你就会瞎说，我咋没看见？”
“新闻里都播放了好吧？”
“那是新闻，骗人的，咱这片不可能有，小银，你别傻了。”
我听着我妈像是跟一个宛若智障还自作聪明的人聊天，我实在是无语了，有些听不下去，索性跑到一边去研究我的蔬菜大棚。
现在距离丧尸出现已经有一个小时，别问我为什么没有停水停电，也没有停网，并且还能打电话。
因为丧尸本身并不能破坏水路电路以及网络基站。
末日世界停水停电断网是因为负责电站工作的人逃跑了，或者变成丧尸了，电站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部分需要人力去完成的工作不能完成。
从而在利用完已有原料的情况下，才会出现断电。
从目前国家电网的实力和已经出现丧尸的数量，大概还能撑个十几个小时吧。
“出现丧尸了你知道吗？”
我同学兼好友安乐在微信问我。
“知道，知道，你那里还好吧？”
我对她问。
“我还行，现在在老家呢，家里什么吃的喝的都有，暂时饿不死。”
我同学安乐倒是挺会自我安慰。
“那就行，我记得你是泰安的，那地方好，背靠山水，你这次丧尸爆发一定能躲得过去。”
“谁知道呢。”
安乐跟我聊了好一会儿之后，就说要去忙了。
毕竟丧尸都爆发了嘛，大家也都需要准备物资。
我把我需要建造蔬菜大棚的工具和材料都找出来了，然后拍了个照片发给安乐，之后就忙活我的了。
我妈在建造蔬菜大棚这方面不管，我爸正躺着床上看新闻呢。
我妈一边打电话一边去催我爸过来帮我忙，结果我妹都来了，他还没来。
“你二老就在家歇着吧。”我跟他们说，都劳累了一辈子了，这点小事让我来办。
我跟我妹开始拿着锄头掘地。
整个院子也就不到一百平，我们的菜园面积更是小，也就十个平方左右。
大约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俩把菜地掘了一遍。
土都松动了，我俩又把准备好的蒜瓣，辣椒种子，青椒种子，切开的已经发芽的土豆块，还有从邻居借来的菠菜根种在了里面。
这些东西都是比较好种植的，而且产量还行。
蒜苗长出来以后，可以直接割了食用。
菠菜根种在地里可以长出来菠菜苗，也是可以和蒜苗一样，直接掐叶子食用就行。
至于土豆辣椒青椒，到时候吃收货的果实。
豆角和丝瓜暂时还不想种，因为爬的秧子太高了，得用架子，浪费大棚成本。
我想等天气暖和一些再种。
东西都栽好了之后，我浇上水，然后用砖垒了一尺半高，盖上塑料薄膜和棉被。
棉被是晚上用的，为了保温，白天是需要掀开让蔬菜苗接受光晒的。
一切都弄好之后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我妈不知何时很不安地站在了我的身后。
“妈，你咋在这站着，吓了我一跳。”
我妈神色尴尬：“你这蔬菜大棚弄好了啊？”
“嗯，你有啥事？”
每当我妈这样的时候，她指定有事。
我一看她那脸心虚的样子就知道。
“你四舅妈刚才说，她要带着小孩来。”
“啥？”
3
以前有过很多次关于末日的幻想。
毕竟我是一个普通人，学历只是大学本科，工作也是普通的上班族，拿着每个月刚好能温饱的工资。
我常常想，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或许是这辈子都追赶不上那些随便打几个电话就能月入好几万的人吧。
要是突然末日了会怎样？
会不会我和他们的差距就不会这么明显？
毕竟末日生存，靠的是其他技能，而不是工作之类的。
我还常常想，要是我能看一辈子小说多好啊，可是以后始终都要结婚，万一我结婚了对象不让看小说怎么办？
要是世界末日多好啊，那样我就不用找对象了。
我还经常想，这个领导好虚伪啊，干着肮脏的事，却说着表里不一的话，我好讨厌她。
要是世界末日多好啊，那样她指定活不过几天。
现在终于世界末日了，网上发布了大量的消息，证明丧尸已经围城。
可我竟然要悲催的相亲？
忘了眼快到落下西山的太阳，我不由感慨：“他妈的，我妈有病吧，竟然跟这种人做亲戚。”
没过半个钟头，我听见有一辆汽车停在外面的声音。
我用脚丫子想都知道，肯定是我那讨厌人的四舅妈，被她那带来和我相亲的男孩来到了我家。
只是我眼瞅着还没瞧见他们的人影，我们村子里的大喇叭就响起来了。
“亲爱的父老乡亲们，亲爱的父老乡亲们，趁着这会儿天快黑了，家里面人多，我播报一个事。”
“亲爱的父老乡亲们，亲爱的父老乡亲们，趁着这会儿天快黑了，家里面人多，我播报一个事。”
“现在咱们国家正在被大量丧尸围城，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已经死了几十万人了。”
“现在咱们国家正在被大量丧尸围城，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已经死了几十万人了。”
“请各位父老乡亲们在家注意好安全。”
“请各位父老乡亲们在家注意好安全。”
“没事不要外出。”
“没事千万不要外出。”
……
村广播大喇叭上，老村长的声音还在余音绕梁。
我站在门口，我妈站在我的前面，我们两人正在一脸懵逼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人。
是我四舅妈，和一个面相长得惨白的男孩。
“这咋回事啊，气色怎么这么白呢？”
我忍不住对那男孩问道。
他骨架挺瘦弱，看着是一个文文弱弱书生模样，脸很白，形象上倒是过得去。
“没咋，他就天生这样。”我四舅妈忍不住给他打圆场。
“现在咋整，是进屋坐会还是咋的？”
我妈这时候开口了。
她一直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刚听到村长喊没事别瞎逛游，所以她有点想把人赶走的意思。
“那就进去吧。”我让开一条道，对他们二人说道。
毕竟大老远来了，再给劝退回去显得怪不好的，再说，路上万一遇到丧尸怎么办？
4
事实证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就特么十分后悔没听我老妈的话。
她其实是想把我四舅妈和她带来的人撵走的，可是被我留下了。
而我四舅妈还真就没安好心。
因为她一进门见我视线一直盯着高高瘦瘦文弱书生般的男生。
她很无情打断我：“珊珊，跟你相亲的是这个——我娘家侄儿。”
我一扭头，看见她把手搭在一个又胖又黑，眼睛被挤的几乎看不见的两百斤胖子身上。
我擦～
我差点大叫出声。
特娘的，早就知道我四舅妈不是好人，刚文弱书生一出来，我还以为我误会她了，心里一软，没想到特娘的，她就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那这个人是谁？”我指着白净的文弱书生问。
“他是我半路捡的。”
我四舅妈这时候说道，“你妈不是说出现丧尸了吗，现在是世界末日，他从杏庄东边地里刚出来那样，一脸的茫然无措，我寻思长得还行，就给带回来了。”
擦。
这么直白的么，我还以为我四舅妈会说因为他怪可怜的。
没想到理由竟然是长得还行？
“那也就是说，你不知道他底细了？”
“不知道，你要他底细干嘛，他又不跟你相亲。你相亲对象在这儿呢，他是我娘家侄，知根知底。”
呵。
就您那娘家侄，长得歪瓜裂枣，二百斤重，我实在恭维不起。
我斜眼瞧了一眼他娘家侄，似乎以为我对他有意思，一只手扣着鼻子傻傻地对我笑。
我四舅妈果然对我有意见。
我在心里想。
随后我又收回了目光，把视线重新落在那个白净瘦弱的男生身上。
我四舅妈都多大岁数了，整个人人精似的，虽然没有文化，但这六十多年没白活。
她见我一直把视线落在人身上，忍不住拉住我问：“珊珊，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白脸子了？”
“对啊，你把人带来，竟然不是跟我相亲的。”我埋怨道。
“你看，你是不是傻？他就是个小白脸子，长得是不错，但是咱不知根知底，哪有我娘家侄好？”
你就别提你娘家侄了，我求你了。
就在这时，那小胖子隐约又朝这看了一眼。
“我跟你说……”
巴拉巴拉巴拉。
我四舅妈对我解释了一大堆，最后被我以“你是不是怕他交不起说媒的钱”给打断了。
我四舅妈一愣。
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矛盾。
“我给你。”我向她说。
她一个人精似的，肯定不干无利不起早的事儿。
给我介绍对象，还不是想赚钱。
现在都世界末日了，她竟然还整天钱钱的，也不怕自己最后光剩钱了，啥也没有，被活活饿死。
“珊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四舅妈这人就是虚伪，她还想要解释。
“我给你。”
我又对她说了一遍，“你想要多少钱？”
我四舅妈被我搪塞无语了，不过可能是想到她那二百斤重的娘家侄因此和我无缘了，眼神里还有些落寞。
我跟我妈借了五千块钱给她。
我四舅妈拿在手里那个开心，尽管没太表现出来，但是眼神已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下满意了吧？”我在心里说。
但是我四舅妈还想对我们解释，她不是为了钱，而是要撮合一段姻缘。
我妈都听不下去了，打断她：“行了行了，姻缘这不是撮合成了。”
在我妈眼里，我只要有个人要就行。
但那二百斤的大胖子万万不行。
所以我妈见我用五千块钱给她换了个女婿，她心里还挺高兴的。
当天晚上我妈大摆宴席，请我四舅妈和文弱小白脸，以及二百斤胖子吃饭。
虽说末日了，但是我家储存的东西多，所以吃完了这顿，还是有很多存粮。丝毫不用怕。
5
我舅妈这人贪财，还好吃懒做。
一桌子菜才上来没多久，就被她那张大嘴七零八落扫荡一个遍。
才不到十分钟，桌子上大部分肉菜都已经快见底了。
我四舅妈一边吧唧嘴一边斥责我：“你瞧瞧你，在干啥呢，快吃呀。”
“你们家的人都不行，这一桌子菜摆这儿都不吃。不如我娘家那边的侄女泼辣。”
“人家要守着这一桌子菜早扒拉完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馒头沾嘴唇上的油水。
不得不说，她的嘴由于吃了很多油和肉的缘故，现在油的发亮，有点像猪嘴唇。
我无暇顾及她，眼神一直在偷瞄那个白白净净的男生。
他吃的很少，只是用筷子夹了点牛肉，然后就不吃了。
或许是被我四舅妈的吃相给吓到了，我心说。
“没关系，等下把我四舅妈送走，我给你做新菜。”我对他使了个眼神。
我四舅妈也着实是不负众望，一桌子菜很快就被她一扫而空，连菜汤都没放过。
“好久没吃过这么饱了。”她一边打饱嗝，一边用手去摸撑得溜圆的肚子。
要不是我四舅妈年纪大了，外加她本身就长得不好看，
她完全可以在末日来临之前做个吃播了。
但造化弄人啊，她偏偏这么一副吃相。
送走四舅妈的时候，她极其不情愿。
咋滴，还想留在我家过夜啊。
就以我四舅妈这个吃法，有再多存粮估计也被她吃没了。
我们自然不能给自己留下这样的隐患。
再加上她的身边还有一个胖子，虽说和四舅妈相比，这胖子也甘拜下风。
但是，他也不是个省粮的主儿。
“怎么，这么着急把我赶走啊？”
人都走到大门口了，我四舅妈竟然有些不情愿。
“现在不安全。”我对她说，“你现在不走，恐怕日后就走不了了。”
“我不走就住你家呗。”
“那多不好。”我对她说，“你家里儿孙满堂，他们还都等着你呢。
要是丧尸出现了，就得一直留在我家，那他们想你了怎么办？”
再说，暂时是没停水停电，以后指定要停的。
要是把电停了，她以后想联系自己的家人都联系不上。
我四舅妈早就被我铺垫过这些知识，所以尽管她那脑袋瓜不太聪明，并且自以为是，但她还是照我说的做了。
我并没有告诉她，夜晚如果出现丧尸的话，肯定比白天更可怕。
因为我并没有想到，特娘的，当我和我妈去送我四舅妈和那个胖子的时候，就在车子后面，竟然藏着一个丧尸。
“那是谁？”是我舅妈先发现的。
她正要上车，眼睛随处一瞧，就特么从后视镜里发现车子后面有些不对劲。
那沾满灰尘的汽车尾玻璃上，竟然隐隐浮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我下意识向后瞧去，就发现影影绰绰的，果然是一个人藏在那里。
不过个头不高，穿一件深色衣服。
汽车的车顶刚好盖住他的脑袋。
还是一个未成年丧尸？
我下意识在心里想。
随即，我就感觉有人拉了我一把。
紧接着，我的整个身子不停往后倒退。
而随之而来的，我的瞳孔也在一点点放大。
因为……
我看见那个人影正在绕过车子，一点点朝我走来。
他的面部显然和活人不一样，没有栩栩如生感。
就好像他的血肉，已经被电视剧里的女妖精吸干了精气一样。
他的肢体就像是干枯了的树枝，外面裹着一层死皮。
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6
“快闪开！”我刚听到这个声音，还来不及细看什么情况，就听见“咔嚓”一声。
再回头，那丧尸俨然已经被拧断了头。
而站在那断了头的丧尸旁边的，竟是那位高高瘦瘦，本应是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帅哥。
他此刻手里拿着丧尸头颅，眼睛里闪过一丝果敢坚毅，和之前的文弱模样形成强烈对比。
“快去拿火。”
我不知道怎么了，竟被他这句话给震慑住，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回家去拿柴火和打火机去了。
文弱书生模样的帅哥将火点着，堆成一堆柴火，把丧尸放在里面烧。
“这样就可以了。”
他转过头来看我，瞳孔倒映着火苗的光，清冷又明亮。
我四舅妈和那胖子看呆了，两个人就像傻逼一样。
刚才其实那丧尸攻击完我之后，很快就会攻击他们俩。
可是两个人怎么都没想到，最后拯救我们的竟是，一个丝毫不起眼的帅哥。
有了这件事情的教训后，我妈突然得出一个结论。
人不能光看外表，你看那胖子长得跟头猪一样，没想到遇见丧尸也是吓得只敢往车底钻。
反而这文弱书生，看上去文质彬彬，没什么力气，反而是最果干勇猛的一个。
不过这都是后话。
当天把丧尸烧死之后，我们分析了一下它的成因。
这小矮个是我们村里的，外号李部长。
“部”同“不”。
意思是，这人不长个。
他可能是小时候营养不良的原因，爸妈都是正常身高，可是他，长到一米二之后就不长了。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变成了丧尸，这也致使刚开始发现他时，我们通过他的身高，还以为他是未成年。
“李部长今年有四十了吧？”我问我妈说。
“哪四十，他五十都有了。”我妈说道，“前段时间，我听人说，他去外面打工去了。”
“所以，他应该是打工回来，在路上出了什么差池，然后变成了丧尸。”
我们一边分析，一边围绕着丧尸火堆烤火。
我四舅妈这时候插嘴道：“先别管他，现在丧尸出现了，我跟这孩子回去不安全，不如就让俺俩留下来在你家住一晚吧。”
我一听这个，立马急了。
我四舅妈的饭量我不是没见识过，再加上还有一个二百斤的胖子，我就算有再多存粮，也养不起他俩啊。
“四舅妈，你说啥呢，你俩要是不趁现在赶紧回去，恐怕以后就真的回不去了。”
“回不去咋的，那我就待在你家，吃你的喝你的。”
我四舅妈是出了名的不要脸，既然她都这样说了，那就别怪我跟她翻脸。
“你老脸咋这么大呢，留在我家吃我的喝我的，这话亏你说的出来，你就算在好好的年代说这句话，我都不带搭理你的，更别说现在。”
“你给我滚，赶紧滚！”
说完我就关上大门，不让我四舅妈和那个胖子进来。
我妈和文弱书生还被关在外面呢，不过文弱书生身手很好。
就在我四舅妈骂我，说我是没良心的，自己舅妈都不让住下来，还把我妈和那个帅哥关在外面。
这时候，我听见“腾”地一声，那帅哥竟然从墙外翻过来了。
而后，他对我说道：“我帮你看着门，你去找个梯子，让你妈进来。”
7
我四舅妈这人说话难听。
骂起人来那更是一绝。
这一点我从很小就体验过。
但我四舅妈有个特点，她不骂自己家人，专骂外姓人，比如我。
我从小就受够了她的侮辱，所以不愿意跟她打交道。
但我妈这人性子软，人家跟她来往，她就继续跟人家来往。
其实我跟我四舅妈家，已经很多年没来往了。
也就是这几年，她看我和我妹都长大了，想给我们说媒，从中谋取钱财，所以才跟我们联系的。
这也是我不愿意让她留下来的原因。
说白了，我们是因为一些血缘关系才有了联系，除去那层薄弱的关系，我们什么都不是，或许用敌人来形容更为妥当。
“卧槽泥马！”果然，门外那个老泼妇听见文弱帅哥说要我拿梯子，让我妈一个人进来，顿时就疯了，冲着门里面的我们破口大骂。
这回她不光骂我，连文弱帅哥都带上了。
我四舅妈那嘴皮子溜的，骂人都不带重样儿的。
她要是跑到大街上跟人骂街，绝对没几个人能骂赢她。
就看她有没有这个胆量。
“你个逼妮子，快给我开门，我草拟祖奶奶，小骚蹄子，勾搭上男人一块对付我是不是？”
“你个逼养的。”
其实我已经猜到了，拿梯子根本不管用，就算我把梯子递过去，我妈有可能也会把梯子递给她的娘家人。
所以我耸耸肩，根本没拿。
文弱帅哥听着外面的骂声，脸都僵了。
虽然面无表情，但我可以想象到他内心的想法。
只见他打开门，对着外面的泼妇就冲上去，抬腿就是一脚。
“咔嚓”一声，我听到下颌骨断裂的声音。
接着，文弱帅哥又一脚把她踩在地上。
我心里直叫好，拍着手就走过去，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四舅妈。
“你怎么不叫了？傻逼玩意儿！”
“你叫谁傻逼，你全家都是傻逼！”
好，很好。
我四舅妈都成这样了，下颌骨都被踢断了，竟然还有力气跟我还嘴。
我一把揪起她的衣领，将她死死地攥在我的手里。
“徐广凤，有些事情我们也该好好说道说道了。”
“我从很小的时候起，你就看不上我，说我不是男孩，生出来没用。”
“然后你就排挤我，侮辱我，用下三滥的手段打击我。”
“现在，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你这条老命，今天就攥在我手里。
我说让你死，你还真就活不成！”
“珊珊，你干嘛，你不要乱来！”
8
最后面那句，是我妈说的。
但我此刻已经杀红了眼。
“妈，你不要管我，今天不除掉这个恶心人的东西，我誓不为人！”
“你不要！”我妈赶紧跑过来阻止我，但是被文弱帅哥给挡住了。
我四舅妈在下面还在嚎叫。
“你个破逼妮子，像你这样的，活该你找不到男人！
都快三十岁了还单身，好啊，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看我死了以后谁还愿意娶你！”
“闭嘴！”这句话是文弱帅哥说的，他见我四舅妈说话难听，索性又在她下颌骨踢了一脚。
这次我听见明显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四舅妈眼泪横流，说不出话了。
我知道，那是疼的。
一开始文弱帅哥其实没用多大力气，主要是吓唬吓唬她。
谁知道这老娘们自己拿着自己不当。
“你们……你们就放了俺四姨吧。”这时，那个胖子唯唯诺诺地说话了，“俺知道，俺四姨说话难听，但是你们这样把她弄死，也不太好。”
“我们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我狠狠地瞪了那死胖子一眼。
在我家吃的东西还嫌不够多？
“胖子，要是我今天把她弄死，你会怎么办？
回家去告密去？”
“我，我……”那胖子犹犹豫豫，也不知道该说啥。
我知道，他一方面忌惮我们，一方面忌惮他四姨。
因为，她四姨毕竟是她亲四姨，要是他不帮着她说话，以后就没脸见他的母亲。
“说啊。”我威胁他。
“俺不知道，俺真的不知道……”胖子无能地哭了起来。
“看见没？”我冲我四舅妈说，“这就是你看得起的人，你不是觉得他是男孩吗，从小就拿我和我妹跟你娘家人比，说我们是废物，窝囊，比不上你娘家人。
现在可看好了，他，根本就帮不了你，尤其是在我要你死的这种关键时刻。”
我四舅妈眼睛里的泪水越涌越多，而我手上的力气也同时渐渐加大。
她在临死关头，那个委屈的啊，我知道，她就算化为厉鬼，也说不清了。
“还有啥遗言没，这辈子恐怕是没办法交代了，下辈子，若你还能轮回转世的话，我下辈子，再给你个交代的机会。”
说完，我“咔嚓”一声，扭断她的脖子，我四舅妈，断气了。
“啊～”
“啊！！！”
胡同里同时传来几声刺耳地尖叫。
我跟文弱帅哥借了火，将我四舅妈的尸体点燃。
“别叫了，刚刚我四舅妈被丧尸咬了，我若是不这么做……”
我说着说着，就流下眼泪来，“我们所有人都会变成丧尸，死在这里。”
……
9
我从小演技就好，演戏那是信手拈来，根本不需要练。
我妈原本因为我掐死了四舅妈，并将她火化，吓得差点晕倒。
而她身后的胖子，也因为我刚才的举动，吓得差点尿了。
我看见他脸都绿了，似乎想回去告我状。
那我哪能让他得逞。
“四舅妈啊，你死得好惨啊，来世记得做个好人，不要做那种人人厌恶的大恶人了。
这次你被丧尸咬了，我们也很痛苦，你就安息吧。”
我一边念咒一般地念叨着，一边拿起木棍朝胖子走去。
有了第一次经验，我不介意把他也打一顿。
“不要过来，不要！”胖子看我一步步朝他走去，吓得在地上爬，但是他反应也太慢了，我抬起棍子，对着他就是一下。
“你干嘛啊，珊珊。”我妈喊住我。
似是反对我打他。
我回复我妈：“刚刚四舅妈死的过程他全都看到了，我怕他讲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再给造谣生事。”
“我明白，我明白。”
胖子吓得嘴都快秃噜了，赶紧说道：“我姨，感染了丧尸病毒，你万不得已才把她给解决了。
我姨要是不死，咱们所有人都得没命。”
“嗯。”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回答，我给满分。”
“但——”
我又转折，吓得胖子赶紧摇头：“没有但，没有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不会造谣生事的，姨就是被丧尸病毒感染了。”
很好。
我在心里点头，然后回头看向文弱帅哥。
我想让他给个建议，是相信并放了胖子，还是将其软禁。
可是后者的话，胖子饭量太大，我怕我们供不起饭。
文弱帅哥并没有看向我的方向，而是淡淡地看向焚烧四姨妈的篝火。
不一会儿，那火势逐渐暗淡，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我四舅妈被烧的只剩两只脚和鞋子，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儿。
这时，那文弱帅哥好似发现了什么，眼疾手快地冲着我四舅妈燃烧殆尽的灰烬里抓去。
我一急，就问他：“你要干什么？”
我不是气他抓东西，而是那火还燃烧着，我怕他烧到自己的皮肤。
文弱帅哥没有回答我，反而是端着手里的一个什么东西，仔细观看。
“你发现了什么？”
还是没有回答。
我妈和那胖子此时坐不住了，胖子想走，而我妈，似乎还有疑惑。
我四舅妈到底是被我打死的，还是真的感染了丧尸病毒。
没办法，我妈的智商就是这样，很容易被忽悠。
“这个十字架……”文弱帅哥这时候把他手里的东西拿给我看。
“十字架？”我有些疑惑地走上前去，竟然是在我四舅妈的身上发现的吗？
“它怎么了？”
“没什么。”文弱帅哥摇头，“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但我不能确定。”
“你四舅妈信教。”我妈这时候说道，“我以前就听她说过，这十字架估计是她教里发给她的。
她还拉着我信呢，我不信。”
“姨妈确实信教，她之前还给了我妈一个同样的十字架，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胖子这时候突然开口，文弱帅哥看向他：“要是我所料不错，这个十字架还是扔了吧。
我不敢保证，你的家人拿着它，不会出事。”
10
“你是说，你是说？”那胖子捂住了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文弱帅哥，以及地上被烧成灰烬的我四舅妈。
文弱帅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我和文弱帅哥走进家门，我妈跟在后面，而胖子呆若木鸡地站在胡同里。
“拿个扫帚把那里清理一下吧。”文弱帅哥说。
我赶紧动身。
我妈此刻已经被吓成傻子了，她不敢说话。
但我刚才说她智商低也只是调侃她。
实际上，我妈的智商高的不行。
也不能说特别高，但至少是正常智商。
她刚刚之所以被吓住，并且相信了我说的话，只是因为她见识少，若是让我妈有更多的见识，以她的智力，是不会被唬住的。
所以我担心。
我担心时间久了，她会回味过味儿来，到时候肯定怪我毁了我舅妈。
“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不走？”我走出胡同后，看见胖子还在那里站着，似乎没有要走的趋势。
而我把地上的灰烬扫干净之后，就要回家了。
“我……我不想走了。”那胖子突然很不要脸地说。
“你不想走？”我一脸冷漠地看向他，“你不会要在我家，吃我家的喝我家的吧？”
“不会不会不会。”那胖子赶紧摆手，并犹犹豫豫地看向了旁边，“我知道隔壁这户人家里根本没人，闺女嫁人了，爹陪着闺女住，娘死了，所以我想住她家。”
“呵。”我冷笑一下，“那你吃什么？”
“没关系，我啃些树叶子和野草就行。”他又说，“反正春天就快到了。”
“随你。”我冷冷地斜倪了他一眼，天生就对胖子没什么好感，更何况还是跟我四舅妈有关系的胖子。
随他吧，只要不跟我们借粮，就不用管。
关上门，我回到家里。
就见文弱帅哥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
“你？”我吓了一跳。
“看天上。”
嗯？
红月……
月亮变成绯红色了？！！
11
月亮变成绯红色这种情况，我只在书上见过。
这代表了什么？
我回头看文弱帅哥，他没有理我。
之后，我们就一前一后进屋。
我妹说停电了，并且同时尖叫一声。
停电了！
距离丧尸出动已经过去将近八个小时，没想到农村的电比我想象中要用的快。
不过，也是，每次停电都是停乡下的，城里倒很少停电，或许，并不是电真的用完的。
“我们该怎么办，以后都没有电了。”我妈这时候突然急躁起来。
“不用怕。”我爸安抚她，“以前老辈子都没有电，我们点蜡烛也一样。”
“你买蜡烛了吗？”
我爸看着我妈阴鸷的眼神，吓得像个小老头，蜷缩着身子：“没有蜡烛，去地里捡柴火烧。”
我妈没有理他。
而我此时，比较关心红月的问题。
因为此刻整个屋子都被红月的光笼罩，他们就好像没看见似的。
“你们没发现，屋里的光，好像蒙着一层绯红？”
“发现了。”我妹躲在被窝里说道。
“那怎么没人疑惑是怎么回事？”
“刚才停电之前，我上了一会儿网。
有人猜测，这个红月会引起大量丧尸出动，已经有神秘组织，派送大量丧尸坐火车，送往各大城市。”
这句话是我妹说的。
“卧槽，真假？”
因为我一直在处理我四舅妈的事情，所以根本无暇上网。
而她，竟然在哪个地方看到这种荒谬的言论。
“真的，你看。”她把手机递过来给我。
停电之前，我妹手机一直在充电，所以此刻正好满格。
我看到手机上的截图，果然是对红月的猜测，时间显示是在一分钟之前。
原来，互联网的速度这么快，才出现的红月，网上就有人讨论了。
“不可否认，这种猜测的真实性。”文弱帅哥这时候突然说话了。
“你是说，这种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我一脸茫然看着他，不知为何，又突然想起他从我四舅妈身上搜到的十字架。
我总觉得，它们之间……仿佛有什么联系。
12
夜晚，我们每个人都惴惴不安，不敢入睡。
果然，在后半夜的时候，村子里响起了巨大无比的动静。
好多人在敲锣打鼓，警示着村子里的人。
我出去问怎么回事，巡逻的人说：“隔壁村出现大量丧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已经有无数村民受伤。”
村长让他们赶紧巡逻，以确保村民的安全。
“那你们……”我有些不好意思去说下面的话。
“我们都是自愿的。”他们似乎看出了我的意思，相顾一笑。
我知道，他们其实心里也有苦衷的，这种时刻，谁不愿意待在家里，搂着老婆孩子躲过这一劫难。
可是，村子里需要他们，他们就站出来。
“你们…也要注意安全。”我提醒他们，并在心里祈祷，可千万不要让英雄出事啊。
他们笑一笑，就不再说话了，继续巡逻。
隔壁村出事了。
出现大量丧尸。
咬死很多村民。
以前就看过一些关于丧尸的小说，既然咬了会被感染，那说明，病毒是通过唾液传播。
流淌到人的血液里，就会致死。
想通了这些，我往家走，文弱帅哥不知何时从家里冲出来，竟站在了我的身后。
“你！”我吓了一跳。
文弱帅哥这时候突然捂住我的嘴，把我拖到了墙角，然后冲着身后就踹了几脚。
我回过头去，就见刚才还在巡逻的一个村民，就这样硬生生被他踹了下去。
我刚想问他想要干嘛，就见那村民，脸上露出一股邪气的冷笑，眼睛翻白，整个人的身体异常僵硬。
“他之前被咬了，刚刚你在和那个领头的人说话时，我察觉到他的情况不太对劲，所以就站在后面等。
没想到他果然还是要对你下手。”
原来，他在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悄悄跟出来了。
我心中一阵暖，同时，又有些担心那个村民。
“那现在该怎么办，他其实也是好心，谁知道碰巧被丧尸攻击。
如今却丧了命。”
“你确定，他是你们村里的村民？”
什么？
我瞬间朝着那个村民看去，他……不是我们村里的村民么？
说实话，我大学毕业以后，就在外面工作，关于村里的人，本就认识的不多。
所以，原先才会把他带入到我们村里的村民。
可是经过文弱帅哥这么一提醒，我也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对劲来。
“他看上去，并不像普通的丧尸。
因为丧尸是没有理智的，他会逮着任何人随意攻击。
可是刚刚，这个人不攻击别人，却专门攻击你，我就觉得，他并不平常。”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察觉到他并不平常了，因为一般的丧尸，不会像他一样，面部还有表情，一般的丧尸面部表情都是麻木的，还有些惊悚。
可是刚刚，我分明看到他脸上还带着邪笑。
文弱帅哥说得对，他并不平常。
我赶忙拿出手机，对着他拍了张照，然后准备拿回去给我的爸妈看。
他们在村子里待的时间长，所以认识的人多。
文弱帅哥在我走了之后善后，把那丧尸的脑袋扭了下来，然后放在大火中焚烧。
头和身子都烧，以确保不会发生意外。
我把照片拿给我爸妈看，他们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认准这个人是谁。
一会儿说张三，一会儿说李四。
“有没有可能，这个人根本不是我们村子的。”
我爸妈听完这句话，瞬间脊背一僵，他们额头上都簌簌地冒冷汗：“闺女，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把文弱帅哥的猜测说了出来，我爸妈顿时就慌了。
出大事了。
村子里，要出大事了。
13
文弱帅哥回来，我们一起加入了讨论。
如果这个人不是村里本来的村民，那么证明，我们村子，很有可能已经被某些人控制了。
而我们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现在是年前，根本没有人注意。
如果我们村子本来就被人控制了，那么就说明，先前我计划的末世躺平计划根本不存在。
我本来以为，只要村子里有吃的有喝的，末世就不会对我们有太大影响。
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挖地道？”我提议。
“其实，真正的丧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文弱帅哥这时候说。
他这意思，是说即使我们挖地道躲过了丧尸，也不一定就能躲过这次劫难？
因为，有人，在背后搞鬼。
“那我们……”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即使挖地道不管用，那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去找找那些信教的人吧。”文弱帅哥说。
“信教的人？”我之前就怀疑，那些十字架，应该和丧尸出动有着莫名其妙的联系。
现如今，文弱帅哥竟然说出来了。
“嗯。”他点了点头，“先前我没有明说，但是现在，我越发确定，那十字架，应该带有病毒。”
“你是说……”我听完文弱帅哥的话以后，不敢细想下去。
十字架带有病毒。
而我四舅妈之前带着十字架来我家。
如果不是我因为小时候的事情把她弄死了，那么现在……
这件事情我不敢细想。
“十字架竟然带有病毒？”我妈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崩溃了。
我知道，她情绪容易激动。
先前因为我弄死了我四舅妈，她就挺激动。
现在听到十字架有病毒，我妈就更加激动了。
她在心里肯定无数次骂了我四舅妈，看脸上的表情就知道。
“这些邪教徒，应该就是病毒的传播者。
我先前以为，他们只是用火车运送丧尸，现如今看来，他们的计划，远远在我的意料之外。”
文弱帅哥说完这句话，我不由得瘫坐在地上。
这还怎么玩？
能不能让人好好地过一次丧尸世界。
我只是想躺平啊，没想到有人要搞事情。
14
隔壁的胖子在我们讨论到一半的时候，竟然翻墙进来。
他不知何时跟文弱帅哥勾搭到一块了，竟然还亲昵地喊他肖哥。
“你姓肖？”我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说实话，我把他从我四舅妈的手上买了下来，并且因为他花了五千块钱，竟然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没做过自我介绍，而那个胖子竟然知道他姓肖。
还特么跟个娘娘腔一样亲昵地叫他肖哥。
“是的，这位小哥姓肖，肖灵宇。”
我去你的吧，他的姓名，还需要一个胖子介绍？
我有些愤懑地望着文弱帅哥，他没有理我，而是转头对大家说道：“挖地道，也是躲避丧尸的一个办法。
毕竟，丧尸多了也不好应付。”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我无语地望着他，这小白脸子怎么想的，老娘对你不好吗，你居然跟一个胖子搞在一起。
我有些生他气了，也不理他，而是跟我爸妈一块去挖地道去了。
我记得我家西屋就有地道，是以前为了躲小日本挖的，其实我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而是后来有一次，我家的西屋折了。
我妈发现下面有一个大洞，往下面灌水，会汩汩地往下流，后来就问村里的老人，才知道这里原来是一个地道。
有了之前的基础，挖起地道来就轻松很多。
胖子和文弱帅哥不知道在讨论什么，我们很快就把之前的地道清理出来，不过为了挖通这个地道，我家的房子差点再次折了。
还好之前因为这事儿，这间房子重新翻新过，这次没有让它重蹈覆辙。
地道挖好之后，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可能是昨天晚上动静太大的原因，所以村子里就没有死多少人。
大家应该都做好了防范措施。
我二大爷家的堂嫂过来找我，问我们家有什么应对之法。
我就只好给她看我们家的地道，问她家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我堂嫂说没有，要是真出事，她就带全家过来躲我家地道里。
我知道她是说着玩的，估计回家就要挖地道去了。
早晨，我和我妹弄了几个菜，大家坐在一起吃。
我看到那胖子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一下子就火了。
“你不会是专程来蹭饭的吧？”
那胖子很不要脸地笑笑，说，也不是不可。
我可去你的吧，谁说要留你吃饭了，你不是说你去吃野草树皮？
我妈说，干嘛呀，人既然来了，就多少吃点。
现在的日子不好过，不要那么凶人家。
我不好插嘴，就让胖子坐下来吃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胖子有社交牛逼证。
以前干销售的，当天来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来，现在熟络了，所以就话特别多。
怪不得文弱帅哥都被他折服了，这家伙情商挺高的，说话很好听。
他一口一个哥叫着，任谁听了，都心里舒坦吧。
吃过饭以后，我把文弱帅哥叫过去，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名字。
“你也没问啊。”那胖子突然出现在我们后面。
“谁问你了？”我一脸无语地翻了胖子一个白眼。
果然跟我四舅妈一个德行，没有礼貌。
胖子笑了笑，也不反驳。
文弱帅哥看着我们两个，最后把视线落在我的身上：“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那些有十字架的人，胖子对这一片毕竟熟，所以他能帮上忙。”
……
15
胖子没什么文化。
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
然后在这一片干起了销售。
据说卖过保险，推销过清洁用品，后来条件好了，还卖化妆品。
像他这样的人，如果一开始不是因为要和我相亲，所以没敢说太多话，怕毁坏我心目中的形象，其实他挺能说的。
不过有一点他搞错了，不是他说话会毁形象，而是他的颜值本身就毁形象。
我也没搭理本身就有社牛，但是并没有把自己的优势摆出来，却偏偏自信到以为自己不说话，别人就不会嫌弃他形象的讨人厌的胖子。
而是给足了他面子，继续听他吹牛逼。
“知道我哥为什么知道……这次的丧尸爆发，是和那十字架有关不？”
胖子拉着我到一边吹牛逼去了。
“为啥啊？”
“因为我机智。”胖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昨晚，隔壁村子丧尸爆发，我问过他们，死的人是谁。”
“然后呢？”
“村长那里有登记表，我拿过来一看，好家伙，这几个人我刚好都认识。”
“你认识？”
“嗯。”胖子自信十足地点了点头，“死的人，跟我姨多少都沾亲带故。”
“你是说我四舅妈？”
“对。”胖子说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本来我四姨对我家挺好的，经常给我家送东西吃，我没有文化她也没嫌弃过我，还经常夸我……”
呵呵。
我有些嗤之以鼻了。
是，你四姨对你家挺好，那是因为，她家没有一个大学生，所以她对大学生嫉恶如仇，看见谁念过大学，都必须嘲讽一番。
我四舅妈的口头禅我知道：“上大学有什么用啊，你读书读傻了，你懂什么？”
这就是她经常说的话。
所以我知道她为什么老是看不惯我，不是我不行，而是她嫉妒。
胖子看出了我的嗤之以鼻，也不知道本来就有转折，还是为了附和我，他说：“她死的不冤。”
“嗯？”
“我四姨害死了那么多人，她死的一点都不冤枉。”
这一次，他的目光更加坚定了一些，看来他不是为了迎合我。
“那就行。”我心里苦笑一下，可算是有个人说句公道话了。
接下来，胖子又说道，他听四姨说过，她给人送十字架的事。
正好昨晚肖哥说，那十字架有问题，最好不要带在身上。
然后后半夜隔壁村子出事了。
他问了出事人员名单，正好是那几位。
胖子一下子联想到什么，就和文弱帅哥说了。
他们就一起调查，发现那十字架果然有问题。
可是我记得昨晚丧尸出现他们就一直在我身边啊，哪有时间去调查。
胖子说，我醒来的时候，其实已经发生好一会儿了。
他们是在那之前调查的。
16
胖子的侃侃而谈，让我觉得，他并非刚开始认识时那么讨厌。
没想到还能有点用处。
肖灵宇让我们不要聊了，赶紧去跟他调查。
白天的阳光还算正常，并没有和晚上一样，变成红色。
可是月亮不是反射的太阳光吗？
如果太阳光没有变成红色，那么……
我有些不敢去思考接下来的事，因为以我的脑洞，恐怕就算思考，也思考不来吧。
反正至少现在，血月好像并没有那么恐怖。
因为神秘组织用火车派送丧尸，以及邪教分子让自己的信徒用十字架传播病毒之间，好像并没有直接联系。
我们先是搜查了村子里一些疑似有十字架的人。
这些人都是邪教徒，之前胖子做保险的时候，和他们有过接触。
因为做保险的人特别能聊，非得把别人的底细摸清楚不可，所以，胖子对这个村的大部分人都很熟悉。
别说他们信不信教，就连他们银行卡里有多少钱，平均一年的收入，他也差不多知道。
听他在路上侃侃而谈地吹牛逼，我觉得有些可怕。
要不是遇到末世了，他这样的人，我绝不敢结交。
我们进入第一户人家，胖子先跟她套近乎，进一步套出了十字架。
不得不说，这胖子挺牛逼的。
在社交这块，我和肖宇灵是不得不服。
不过，也幸亏这户人家并没有警惕，要不然我们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从她家拿走了十字架以后，我们又去了别人家。
总共走访了三户人家，可算是都把十字架要过来了。
之后，在我们村子西北角一处拐弯的地方，胖子忽然意识到，那边似乎还有一户人家也信教。
我们就在他的带领下朝着那户人家走去。
可是，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我们敲了好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开门。
等到我们翻墙进去的时候，就听见客厅里，传来了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少关注他人痛苦，过好自己小日子？
前段时间，今日头条、微信公众号和知乎三个平台的“法治应生”都永久或者暂时牺牲，昨天知乎解封，可以发文了。
“法治应生”命运多舛啊！我曾说过，应生命运多舛没关系，因为我已有顽强生命力！但法治不能命运多舛，因为他还是颗幼苗，经受不了多大的波折。
（罗总家的大鱼塘）
一、过好自己小日子！
2022年10月23日，我在微信公众号发表《务必对未来充满信心》（可点击查看）一文，就这篇文章，导致我的微信公众号又被封一个月。我还请大家帮我看看这文章有什么问题？
估计别人或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者熟视无睹习以为然了，没有人帮我分析被封的原因，倒有个别人还问我的公号为何老是被封，从而怀疑我的人品。对此我有些无语。今天猜猜被封的原因，我想大体上是因为关注时事、妄论时政，揭露问题、提出批评等原因。而我为什么会关注议论时政，不仅因为我是学政治的，更重要的是我曾经遭遇困难、苦难、劫难，所以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希望别人也能跟我一样，在新时代远离困难、享受幸福。正是因为我对他人痛苦的关注，不仅别人不理解，公号屡屡被封，还被家人批判为做穷苦人家的救世主、弱势群体的代言人，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别管这么多事、别理这么多人，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家人的一段话我反复提及，也已牢记在心：“不要去当什么救世主，聪明一点，把自己的小家照顾好，有能力再把两个大家庭照顾好就阿弥陀佛了，你管那么多破事干嘛？再把你的号封了你就完了。”
通过一段时间适应，我发现，即使我的号都被封了，我也不会完了，我只会更加安心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幸福感更加饱满！
（依立农场离兴旺发达还任重道远啊）
二、重启自驾游模式！
于是，无视各地此起彼伏的疫情，昨天再次开启自驾游模式。昨晚终于到了罗兄老家的依立农场。今天现场考察了罗家的大鱼塘，吃上了无公害的绿色鲜鱼，真是美味极了。
（依立农场定位）
可惜的是，今天本想到龙山国家森林公园参观，并拜谒山顶的孙思邈药王庙，可惜因为疫情原因，不让上山，中午只好在山腰野炊。在野外，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不管吃什么，总觉得无比美味！午饭后，因疫情原因，匆忙离开娄底、离开湖南，前往江西萍乡。
（龙山国家森林公园禁止外人入山）
三、少关注他人痛苦？
昨天看到《很多有良知的人正在分批退出对他人痛苦的关注》（点击查看），我也在犹豫，是否以后也要少关注他人的痛苦，多表扬赞美他人。
该文指出：“人都爱听好话，尤其是底层的人，这种毛病更甚，他们宁肯睡在虚假的梦里，也不愿醒在真实的现实中。”“凡人都有惰性，程度不同而已，就像坐着比站着舒服，躺着比坐着舒服，如果还有比躺着更舒服的姿势，可以相信，很多人都不躺着了。思想也是如此，大多数人愿意走捷径，他们希望自己是重要的，是正确的，是体面的。于是，最能赢得他们支持的做法就是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儿都塞给他们。”“分批退出，就是为了保持自己精神上的正常。至于曾经被关心过痛苦的人是否也能正常，那就不是有良知的人的能力所及，因为他们对于拒绝走出认知困境，甚至已经开始享受痛苦的人群，并没有任何灵丹妙药。”
曾经看到一个故事，来自作家曹天的讲述：“1959年，河南扶沟县某村三个村干部，看到本村的老人孩子将要饿死，三人商量瞒报产量，然后把瞒下的粮食分给各家各户。一个月后被村民告密到人民公社，调查时许多村民站出来指正。在一个漫天大雪的清晨，三个村干部被人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押走，被关到劳改营六年。其中一人冻死在那里，一个劳改完回家发现爹娘已死、妻离子散后，疯了。第三个人现在还活着，现年93岁，姓米叫满仓，是我姑父。”
还听到一个故事：“上海封控期间，有一年青人好心帮社区大爷大妈团购。在物资紧缺的特殊时期，这些大爷大妈们都把这个小伙子当大爷供着，就像自己的儿子孙子一样亲。封控结束后，政府搞清算，要追究违法乱纪行为，这些大爷大妈们就把这个小伙子告了，告他哄抬物价、非法经营，于是这个小伙子就被抓了。
听说翟山鹰润出去后，很坦然地表白：“你说国内整天发生那么多事，就有人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说点什么呢，他们就信，所以啊，这可以证明大部分人已经被训练成了毫无头脑的牲口。你们被骗，首先要考虑考虑为什么被骗，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不骗你，你还会被别人骗，都一样。”
上面三个故事充分说明，做好事未必有好报，反而可能遭受其害、窘迫一生；而做坏事未必遭报应，反而可能活得很滋润、很坦然。这也是家人反复叮嘱我不做坏事、少管闲事的原因。但我以后真能少关注甚至不关注他人的痛苦吗？
（与罗兄及其舅舅舅母合影）
四、我的面相温和吗？
鲁迅曾经说过：“中国人从来不怕灾难。不管是多大的灾难，只要是大家一起倒霉就行，从不探究真相，也不屑别人去了解真相。灾难过后，庆幸自已躲过了，嘲笑别人离去了。最后扔下一句混账话：这都是命。”《告密者》中说：“所谓的愚昧，就是看不到眼前发生的事件和自己的联系。我们的世界坏至如此，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与前段时间圣彼得堡的涂鸦相映成趣：“一开始你对政治漠不关心，现在，你成了炮灰！”
作家卡夫卡描绘了一个看似欣欣向荣却危机四伏的社会，很多人将他描绘的这个场景，视为“卡夫卡”式社会。具体特征如下：一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有人都知道以后会付出代价。二是区别在于：服从，暂时安全，以后付出代价；不服从，马上付出代价。三是因为“服从者”比“不服从者”多，所以，服从的人，为了暂时安全，而集体干掉不服从的人。四是因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以“讲理”会被所有人视而不见，但大家知道你讲理是对的，但不敢承认。五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服从是对的”，最后所有人都没有责任。
我尽量避免自己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所以我总想尽点良知、做点善事，让我们远离这样的社会。
网络有个段子，说中年人没个温和的面相，老年人没点慈祥的面容，基本上都是坏人。面相好的人，不是指简单的漂亮，而是指一个人的精神容貌，这包含了坦荡、宽和、真诚以及做人的厚道。在阅尽沧桑之后，依然坚守善良的人，他的面相一定差不了。有个普遍现象是，就面相而论，所谓的“右派”，大都比左棍入眼。
（与罗兄及其叔叔在依立农场合影）
我也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左派还是右派。本文附上本人近照，请你鉴定我的面相。
2022年10月28日于娄底
走向权力祭台：帝制中国的告密政治与文化传统
全文转自“共识网”
闻香识女人
一、问题的提出
在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史上，告密如幽灵一般，时刻萦绕在人类的社会生活中。考察历史，我们就会发现，无论是时间维度的古今还是空间维度的中西，到处都有告密者的身影和告密故事的传闻。通常而言，作为一种个体行为的"告密"，发端于人性，其行为动机具有高度的复杂性，发生情境也具有高度的不确定性，在日常的社会生活中可谓是随处可见。从这一角度出发，我们可以把"告密"归结为一种纯粹关乎私人道德的个体行为。在这里，除了个体心理学意义上的案例解读，我们很难说这一高度个体化的行为具有什么社会性或者政治性的研究价值和学理内涵。
但是，用不着深入的思考，我们就会发现，在历史中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特定时期，"告密"不是以个体、单独和零星的行为方式表现出来，而是以群体、集中甚至以制度化的行为方式呈现。根据相关历史文化学者的总结，在中国两千多年的帝制统治时期中，我们就经历过四个告密大行的年代，即汉武帝时期、武则天时期、明朝和清朝初期〔1〕；而在西方文明的发展过程中间，也曾经历过告密肆虐的时代，如古罗马帝国形成初期的政治审判制度、中世纪的宗教裁判所制度、纳粹统治时期的盖世太保制度以及东德时期的秘密档案制度，都可以算是告密行为泛滥和告密现象盛行的体现。在这些群体、集中甚至制度化的告密风潮中，一旦告密之门打开，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政治清洗便将开始，一幕幕家破人亡、血雨腥风的人间惨剧也陆续上演。
显然，考虑到群体性甚至制度化告密行为和现象的血腥性，如果将这种泛滥式的告密行为和现象仅仅归结于个体道德，似乎有思维简单之嫌。那么，这种泛滥式的告密行为甚至制度化的告密行为的生成逻辑，到底是什么呢？
其与制度、文化、权力又具有怎样的关联性？ 影响其泛滥与收敛的节点到底在哪里呢？ 这些疑问的提出，无疑提升了作为一个"问题意识"的告密行为的学理研究意涵。
总结当前关于告密行为或告密现象的研究，我们可以发现，学者们已经开始意识到这种行为和现象与文化、制度的密切关系，并开始对其做出一定的反思性思考。例如，知名文化人士沙叶新先生则将告密置于文化、伦理的视角之下，认为告密与儒家学说中的"礼义廉耻"、"忠孝仁义"等伦理思想格格不入〔2〕；但同样从文化、伦理视角考察告密的李明月先生却对此不以为意，在他看来，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忠君思想和大义灭亲思想为告密行为提供了某种辩护。除此之外，张鸣的《告密者和告密奖励者》、贺卫方的《请不要再制造一个"有害的先例"》、王晓华的《新生代告密者的灵魂拷问》等文章也针对历史中和现实中的"告密"风潮进行了文化上的反思。
这些研究启示笔者：我们有必要在历史制度主义的视野下对告密行为作一次整体性的考察。本文希望通过对"告密政治"这一概念的提炼，从而对这一行为和现象的制度、权力、文化方面的学理意涵做一次尝试性思考。出于行文逻辑的需要，本文将研究的视域严格限定在帝制时代的中国这样一个特定的历史阶段和空间范围，运用政治学、历史学和社会学的研究方法，考察帝制中国的价值体系、制度安排与告密行为的泛滥及告密现象的盛行之间的关联性，通过分析告密政治生发的文化背景及其与传统政治伦理的张力，探索帝制中国国家统治的基本逻辑和内在机理。
二、道统与政统： 告密政治的文化意识形态问题
作为帝制中国两种主导性的文化意识形态，儒家和法家在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地位不言而喻。在帝制中国，儒家和法家不仅仅体现为一种文化观念，更表征为一套制度安排，深刻影响帝制中国的政治格局和运作。所以，考察这两种文化观念对告密的态度有助于我们把握关于告密政治生发的文化传统。
1． "亲亲互隐"与"大义灭亲"： 儒家视野中的告密
在现代西方的汉学研究中，一般而言，大家都把儒家思想界定为一种实践哲学。例如，马克斯·韦伯就认为，作为中国哲学最有影响力的儒家学说是一种"适应性伦理"。〔3〕对儒家思想持肯定性态度的新实用主义也认为，儒家思想的标识就是将问题思考置于传统和文化情境之中。〔4〕德国当代著名的汉学家和哲学家罗哲海先生将儒家学说的基本特性定义为，针对既定之情境和承继之传统陷入危机而做出的一定反应，得出儒家思想"很少有超脱情境的反思"的结论。〔5〕虽然马克斯·韦伯、新实用主义者、罗哲海基于的立场迥异，但是大体而言，这种界定还是具有某种程度的共通性，如均强调儒家思考方式的情境主义，等等。
在中国学术界，这种关于儒家思想内在特性的界定也颇为类似。钱穆先生在分析中西文化之别时就说，"至于中国方面，因其一向偏重在人为科学一边，故其对于知识之获得，常重人生实际经验之综括与会通，往往看不起抽象的由一个概念演绎引申或偏于形式方面的逻辑和理论。因此中国人之思想，似乎只是一种记录，具体而综括的记录。他们既看轻了知识中之逻辑的理论成分，因此也不易发生有长幅的有系统的纯思辨式的语言和文字。"〔6〕并且认为，"中国文化之趋向，则永远为一种'天人合一的人生伦理之艺术化'。"〔7〕当代新儒家的代表人物牟宗三先生也认为，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具有"常道性格"，即孔子所讲的都是来自日常生活的人之常情，而非远离现实生活经验的抽象理论。〔8〕
从这些观念出发，我们大致可以界定儒家思想的两种特性：一方面，儒家思想的基本着眼点就在于人的伦理属性，即所谓的"发乎情，止乎礼仪"，夫子之道"造端乎夫妇"，人类的日常生活经验是思考一切政治问题、社会问题的现实出发点；而另一方面，儒家思想的思考方式又是情境主义的，没有绝对普适的准则和方式，即"情境主义"的思考方式，用最通俗的话说，就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从儒家思想的这两种特性考察告密，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相互矛盾的结论：首先，从儒家的这种伦理属性出发，悖于血缘之亲和朋友之义的"告密"自然不被提倡。这点在儒家倡导的"亲亲互隐"中得到非常好的体现：叶公语孔子曰： "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 "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 子为父隐， 直在其中矣。"( 《论语·子路》)
通过孔子"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的回答，我们可以看出，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不赞同"直躬证父"的行为，反而以风俗不同来间接谴责直躬的行为。《春秋公羊传·闽公元年》讲："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春秋觳梁传·成公元年》中说的更加明白："为尊者讳耻，为贤者讳高，为亲者讳疾。"认为对诸凡重大事件都要隐瞒起来，并认为此乃"尊尊亲亲之义也"。〔9〕后世随着儒家独尊地位的确立，这种"亲亲互隐"、"父子相隐"的主张更是被统治者所接纳，成为帝国公开的法令原则。
汉宣帝地节四年(前66 年) 颁布"亲亲得相首匿"的诏令： "父子之亲，夫妇之道，天性也。虽有患祸，犹蒙死而存之。诚爱结于心，仁厚之至也，岂能违之哉！自今，子首匿父母、妻匿夫、孙匿大父母，皆勿坐。其父母匿子、夫匿妻、大父母匿孙，罪殊死，皆上请廷尉以闻" ( 《汉书·宣帝纪》)。东晋元帝时，晋王卫展公开上书反对"考子正父死刑，或鞭父母问子所在"的做法，认为此举"伤顺破教，如此者众。相隐之道离，则君臣之义废。君臣之义废，则犯上之奸生矣"(《晋书·刑法志》) 。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由于儒家的情境主义思考方式，这种"亲亲互隐"的预设并不是绝对主义的道德律令，"大义灭亲"就是反驳这一思想要素的最好注脚。就其基本含义而言，"大义灭亲"指涉的是为君臣大义而断绝父子私情。〔10〕在儒家思想中，有很多关于"大义灭亲"相关理论和案例的专门论述，例如针对"卫石碏大义灭亲"的壮举，孔子就称赞说"石碏，纯臣也。恶州吁而厚与焉。大义灭亲，真是之谓乎！"(《左传·隐公四年》)
在这里，亲情不仅没有被"互隐"原则所保护，反而因为"大义灭亲"而备受赞赏。就这两个思想要素背后的伦理原则而言，强调"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的"亲亲互隐"与强调断绝私情的"大义灭亲"显然不同。但是由于儒家伦理特定的情境主义思考方式，即使指涉了不同的伦理道德原则，"亲亲互隐"和"大义灭亲"还是可以在儒家的伦理道德体系之中做出并行不悖的表达和论述。
不过，我们也应该看到，虽然儒家思想中有关于"大义灭亲"的规定，但是"大义灭亲"的限定性条件显然更为苛刻，其最基本的要素是必须满足"大义"的标准，即为了家国或者集体利益才能算是"大义灭亲"。从这一角度出发，出于攫取一己私利而陷别人于囹圄、甚至危害别人生命的告密显然不在"大义灭亲"思想辩护的范围之内。所以，从整体上来说，悖于血亲伦常和朋友义理的告密为强调亲情伦理的儒家思想所唾弃。
2． 法、势、术： 法家视野中的告密
一般而言，大家普遍都承认法家是怀着一种冷冰冰的理性和犀利的现实主义眼光去观察社会问题。例如著名哲学家冯友兰就说，法家的学说"乃从实际政治出发，切于实际"，考虑问题很少有理想成分。郭沫若也认为，韩非子犀利得有些可怕。在法家的视域中间，法家考虑社会政治问题的基本理论元点是利益原则。
与儒家的情境主义思考方式不同，法家作为一种有着系统理论阐述和制度安排设计的"完备性学说"，拥有较为一致的人性论和认识论预设。就基本理论预设而言，法家基本上认为人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利益人，比如早期法家思想的代表人物慎到就认为，"匠人成棺，不憎人死；利之所在，忘其丑也。"( 《慎子·佚文》) 《商君书·更法第一》也说，"民生则计利，死则虑名"。韩非子更认为，人性好利是出于生理和本能需要：人是"上不属天而下不著地，以肠胃为根本，不食则不能活，是以不免于欲利之心"。( 《韩非子·解老》)在这里，人人都是"自为"、"自私"的人。其关于人性的基本预设与霍布斯几乎无异。
这些论述虽然没有正面谈论政治生活中人的行为逻辑和实践活动，但依循这种基本的人性论和认识论预设，我们不难推测出政治世界将会呈现怎样的一幅景观：君以计畜臣，臣以计事君，君臣之交，计也。害身而利国，臣弗为也； 富国而利臣，君不行也。臣之情，害身无利； 君之情，害国无亲。君臣也者，以计合者也。(《韩非子·饰邪》)
在这里，我们可以发现主导政治原则的已经不再是温情脉脉的伦理亲情，而是一种精明算计的市场交易。所谓"且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君臣之际，非父子之亲也，计数之所出也"(《韩非子·难一》) ，说得正是如此。正如班固说的，法家"无教化，去仁爱，专仕刑法而欲以致治，至于残害至亲，伤恩薄厚。"( 《汉书·艺文志》)虽然法家各派的思想侧重点有显微差异，但是其基本目标却出奇的一致。从这种悲观的人性论预设出发，法家得出了君主专制的主张。
所谓"力生强，强生威，威生德"，有了"力"就意味着有"德"有"威"，"力"成为掌握统治权的唯一凭借和依据。
就其政治理论来说，人们一般将法家思想归结为：法、势、术。所谓慎到重于势，申不害重于术，商鞅重于法，而韩非则兼取三家之长〔12〕。在法家的思想体系中，"势"大概是指君主所应有的尊崇的权位、强大的威势；而"术"大致是指君主的权谋技巧〔13〕。从对象上说，法是适用于一切臣民的，而术主要是对付官吏的。从表现形态上看，"术"的运用则具有神秘性。为了实现其君主绝对统治的目标，法家总的精神就是以强大的"势"(权势与威势)为前提，以"法"为本，结合高超的权术。〔14〕应该说，从这样政治理论出发，为了能维护君主统治，即使严刑峻法、草菅人命也具有天然的合法性，更何况只是"隔墙有耳"的告密了。
在具体的政治实践中，作为一种政治现象的"告密"第一次大规模实践和应用就是在法家的实践家那里完成的。秦国商鞅变法时，"告密"以法令的形式成为统治者公开倡导的一种行为方式。"令民为什五，而相牧司连坐。不告奸者腰斩，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史记·商君列传》) 这一制度与"连坐"制度相结合，把秦朝变成了一个人人监视、人人自危的"大集中营"。
通过上面的考察，我们基本上可以得出：在法家思想体系中，无论是理论论述还是制度设计，鼓励"告密"都是其题中之义。后面的论述将继续印证笔者的这一预设，帝制中国时期的"告密"行为和现象的泛滥与否，与法家思想在帝国统治过程中运用的程度有很大关系。法家思想在帝国政治过程中的应用及其与儒家思想体系的关系，形塑了告密政治运作的基本形态。
三、儒法帝国与告密政治的运作
知名社会学者赵鼎新认为，西汉王朝以后，帝制中国逐渐形成了一种以帝国儒家思想作为官方统治意识形态和合法性基础，同时采用工具主义的法家作为御民之术的、中央集权的科层制国家体制。〔15〕即帝国统治表现为儒家和法家两种意识形态均在帝国统治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儒法国家"形式。在这种儒法帝国的政治体制中，皇帝被神圣化为"天子"，但是"天命"的解释权则掌握在从知识精英中选任的儒士型科层官僚手中；儒士阶层是整个科层制国家机器的实际控制，他们的辅助与配合是皇帝行驶权威时必须借助的不可或缺的力量。〔16〕
在儒法帝国的统治形态中，儒士掌握道德批判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专制皇权的恣意妄为。但是正如马克斯·韦伯所言，由于帝国的儒士阶级只能算是一种高贵的俗人教育所培养出来的知识阶层，不像基督教或伊斯兰教的教士、犹太教的经师或印度教的婆罗门、古埃及的祭祀或印度的书记等，掌握着某种和神直接对话的权力，是神的意志的代言人。〔17〕所以，这种道德批判的效用很是值得怀疑。"皇帝位尊于古"，掌握知识权力和把持"天命"解释权的官僚阶级虽然试图对皇权做出一定的制衡和约束，但是总体上而言，这种制衡和约束的方式和力度都是非常有限的。
具体到告密行为而言，虽然帝国的知识阶层拥有对皇帝的道德批判权，但是这种以建议方式递交、呈示的警示能否被皇帝所批准，还要视帝王的个人素养和统治策略而定。例如在唐太宗时期，侍御史权万纪与李仁发二人均以告讦而得到唐太宗的宠信，由是诸大臣数被谴怒，魏征进谏说："万纪等小人，不识大体，以讦为直，以谗为忠。陛下非不知其无堪，盖取其无所避忌，欲以警策群臣耳。而万纪等挟恩依势，逞其奸谋，凡所弹射，皆非有罪。陛下纵未能举善以厉俗，奈何昵奸以自损乎！"魏征一针见血，揭穿了君主利用小人的心理，即"取其无所避忌，欲以警策群臣"，尤其是最后两句话说得很重，太宗不以为杵，认为言之有理，赏赐魏征绢五百匹，"久之，万纪等奸状自露，皆得罪"( 《资治通鉴·唐纪九》) 。宋朝皇佑元年( 1049 年) ，监察御史陈旭等上言："比岁臣僚有缴奏交亲往还简尺者，朝廷必推究其事而行之，遂使圣时成告讦之俗。自今非情涉不顺，毋得缴简尺以闻； 其官司请求非法，自论如律。"仁宗从之(《续资治通鉴·宋纪五十》) 。这大概是历史上第一次指斥缴纳私人往来信件、并以之定罪，而且严禁此类行为。皇佑四年( 1052 年)林献可修书一封，叫他儿子送交谏官韩绛( 后为宰相) ，信中"多斥中外大臣过失"，韩绛不敢隐瞒，告知皇帝，但仁宗却说："朕不欲留中，恐开告讦之路。第持归焚之"，叫他拿回家去烧掉。( 《续资治通鉴·宋纪五十三》)但是这种君主采纳谏官建议，公开斥责告密的行为毕竟只是少数。在帝制统治的绝大部分时期里，告密都是以一种隐秘甚至公开的方式被鼓励着。
秦国商鞅变法时，"告密"以法令的形式成为统治者公开倡导的一种行为方式。"令民为什五，而相牧司连坐。不告奸者腰斩，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为了满足其开疆拓土、创立彪炳功绩的需要，汉武帝也公开鼓励"告密"，聚敛财富。元狩四年(前119 年)，汉武帝颁布了"算缗"和"告缗"令，搜括财富。"诸贾人末作贳贷卖买，居邑贮积诸物，及商以取利者，虽无市籍，各以其物自占，率缗钱二千而算一。诸作有租及铸，率缗钱四千算一。非吏比者、三老、北边骑士，轺车一算；商贾人轺车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匿不自占，占不悉，戍边一岁，没入缗钱。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贾人有市籍，及家属，皆无得名田，以便农。敢犯令，没入田货。"(《汉书·食货志下》)著名历史学家司马光曾经在《资治通鉴》中对汉武帝刘彻有一段评价，称其"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使百姓疲弊，起为盗贼，其所以异于秦始皇者无几矣"(《资治通鉴·卷第二十二》)。这种评价纵然刻薄，但是却不无道理。"乘高、中懦庸，盗攘天权"的武则天，由于违背以男权文化传统和儒家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从擅权伊始，就伴随着统治集团内部巨大的反对声音和反叛行为。为了巩固统治，武则天实行一系列恐怖政策，"起告密之刑，制罗织之狱，生人屏息，莫能自固"(《旧唐书·酷吏传上》) 。
到了帝制中国专制统治的顶峰—明清时期，告密政治也被正式作为统治工具被嵌入到权力链条之中，作为一种制度化的权力生产方式被鼓励和实施，即表现为一种告密制度化的操作方式。从设置锦衣卫到设置东西厂，明朝正式将告密推向了专业化和职业化，"告密"已经作为国家机器的一部分而存在。据史载，朝野内外均以刺探臣民隐私为乐事，"以故事无大小，天子皆得闻之。家人米盐猥事，宫中或传为笑谑，上下惴惴无不畏打事件者"(《明史·刑法三》)。在清朝初年，由于是以少数民族的身份入主中华，为了维护和巩固统治，必须镇压各地的反清运动，这时候，作为一种社会行为的告密主要与文字狱联系在一起。以后，为了扩大皇权和加强对臣下的监督，清朝发展了明朝的"票拟"、"朱批"，实行秘密奏折制度，告密以一种更为隐秘的方式被嵌入专制权力的生产链条当中。杨启樵先生在《雍正帝及其密折制度研究》一书中认为：密折制是雍正推行专制政治的有效手段。之一，皇帝可以直接处理庶务，强化其权利；之二，有效地控制了官员，使他们互相牵制，效忠于皇上。
〔18〕密折制度牵涉到君臣间的权力的分配，是官僚政治的重大改革。雍正帝甚至公开宣称"朕励精图治，耳目甚广"。臣僚间都不知道别人所上密折的内容，故人人都时时处于可能被告密的状态，行事都要小心谨慎。同时，他们也都在充当皇帝的耳目，专制权力的生产与再生产也被推向了顶峰。
刘泽华先生认为，在长达数千年的中国传统社会，以王权以中心的政治权力是历史舞台的中心，并且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成为社会运动的主角。王的权力是无限的，在时间上是永久的，在空间上是无边的，六合之内，万事万物，都属于王权的支配对象，"王权恢恢，疏而不露"。〔19〕黑格尔也一针见血地指出，帝制中国的统治虽然以道德的身份出现，但是总体而言并不是个人的识见，而是一种君主的专制政体。〔20〕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六合之内，皇帝之土"，"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天子以四海为家"， "土地，王者之有也。"这些流传至今的古语所描述的现象或许存在一定的化约，但是大体上还是反映了传统帝国的王权( 皇权)的地位和帝制统治的状况。
在儒法帝国的政治统治中，"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在单主制运作的顶端是君主，地位超然，应对自如；而在单主制的末端则是臣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出于防范臣下等多重考虑，专制君主一般除了常规的分割相权和层层监督之外，还发展出很多非常的手段和方法，以试图对其加以控制和监督。告密政治既是这种专制统治的题中之义，也是其发展的极端形式。
四、道德、合法性与告密政治
在帝制中国时代，维持"家天下"的长远统治，使"一姓之朝二世、三世乃至千万世"可以说是帝国统治者的终极目标和追求。为此，一方面，帝国统治者编织了一整套符号、象征系统来证明自己的统治是"天命所归"；另一方面，则采取一切措施，不择手段，将可能反叛帝国统治的行为扼杀在摇篮里。从这种意义上说，鼓励"告密"可以说得上是帝国统治者的一种本能冲动和要求。在确保统治延续性的宗旨上，一切有利于帝国统治的方式都可以应用。所谓"告讦之长不过倾陷一夫一家，悖逆之长至于危乱天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二五》) ，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事实上，"告密"行为的被鼓励，的确在某种程度上，维护了帝制统治的秩序，缓解了"帝制"统治的危机。例如，汉武帝时期淮南王的谋反之所以迅速瓦解，避免了大规模战乱的发生，就是因为刘建的告密；南朝宋文帝更是依靠徐湛之的告密镇压了范晔和刘义康的谋反，使其"事未成而伏诛"；武则天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从容不迫地制定对策，迅速扑灭徐敬业的叛乱，与"敬业叔父，知敬业之谋，先遣使间道上变"(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三》)不无关系。但是，正所谓"马上打天下，却不可马上治天下"所阐明的道理类似，如果在政治统治中引入道德评价和自愿服从的要素，作为帝国统治链条中的告密政治则会呈现出复杂的面相，下面我们将通过引入合法性的概念对告密政治做出更深层次的探讨。
最通俗地讲，合法性是对被统治者与统治者关系的评价，它是政治权利及其遵从者证明自身合法性的过程，它是对统治权力的认可。〔21〕能否恰当认知并处理这一问题，"不仅对维持统治秩序至关重要，而且对统治者可以从被统治者那里获得合作以及履行义务的质量也至关重要。"〔22〕作为一个学理概念，合法性虽然在近代才提出，但是作为一种客观事情，在人类历史上却长期存在。具体到传统帝制时代的中国，正如政治学者张星久教授所研究的那样，帝制中国的君主合法性的基本构架，是一个以德为本、以德为核心，同时以"天命"、"功业"、"礼法"(如嫡长制的) 即位程序等方面相配的信仰模式，〔23〕是以道德为终极依归的合法性信仰模式。在这套合法性信仰模式中间，"以德为本"的道德合法性居于价值指引地位，统治者的统治合法性必须以道德性相依归，这就是所谓的"德侔天地者称皇帝，天佑之而子之，号为天子"(《春秋繁露·第二十三》)，位于权力中心的帝王应当是道德高尚者。虽然这种规定只是"应然"意义上的或文本意义上的，并不会真正形成一种刚性的制度安排和约束，但是对统治者的行为能够产生一定程度上的约束。汉武帝晚年的罪己诏《轮台诏》就是明证。在这份诏书中，汉武帝检讨自己的穷兵黩武，"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并决定"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悉罢之"，深刻检讨自己推行的"告缗"令导致的"商贾中家以上大氐破"的状况。(曾经"铸铜为匦，置之朝堂"，大张旗鼓地鼓励"告密"的武则天，在统治秩序较为稳定的时候，又有正值臣子对大行"告密"提出质疑的情况下，也开始积极寻求调整政策，索元礼、来俊臣等酷吏纷纷被杀，"告密"之风也渐渐缓和。
所以，我们可以看出，由于与传统帝国的道德合法性信仰模式相背离，作为一种政治行为的告密虽然在扩充帝国权力、维护帝国统治、支撑政治有效性方面起到很大的作用，但依然不能作为一种政治运作方式而大张旗鼓地运作，其使用具有一定的限度。即使对于将告密做得最为隐秘的秘密奏折制度，社会人士的批评也是不绝于耳。他们认为通过密折了解官员，实际上是因袭了古代告密之举，将会导致"首告者不知主名，被告者无由申诉，上下相忌，君臣相疑"的后果。在帝制中国统治的绝大部分时期，告密政治就在这种合法性模式中的道德批判和专制权力生成的现实需求这一对复杂的辩证关系中时而泛滥、时而收敛。由于儒法帝国文化观念和政治运作过程之中的张力，在帝国实际的统治过程中，一方面从价值上强调道德、否定"告密"，另一方面，在实际政治运作过程中，为了强化统治又鼓励"告密"。这种价值体系与实际政治操作之间"悖论式"共存现象一直伴随着帝制统治的整个过程。
五、进一步的讨论
金观涛先生用超稳定结构来指涉帝制中国循环往复的王朝更迭和周期性大震荡现象。早在明末清初，诸如黄宗羲、王夫之之类的学者就揭露了中国专制主义的弊端，初步对中国的政治传统做出反思，但是作为一种群体意识的反思则是在鸦片战争之后。随着西方现代性的洪流插入帝国统治的时间和空间场域，这种循环的历史观开始被截断，中国也开始步入线性的历史发展进程。面对"三千年未有之变局"的大转折，一些知识分子开始从器物、制度、甚至文化，系统反思中国的政治传统。无论是谭嗣同的"二千年来之政，秦政也，皆大盗也；二千年来之学，荀学也，皆乡愿也"，还是梁启超对专制主义的痛斥和对民权的倡导，赤子的拳拳之心，日月可鉴。但是情绪性的批判和对传统思想的化约，不免有以偏概全之嫌。公允地说，中国的传统文化虽不至像钱穆所说的那样的温情脉脉，但也不像后世的激进反传统者所谓的那样一无是处。但是同样公允地说，作为一种政治学说的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思想体系在制度安排上，的确存在某些方面的欠缺。
针对告密政治而言，虽然与传统帝国的道德合法性信仰模式相背离，告密扩大化也对帝国的合法性生产不利，但是基于强化统治的考虑，这一非常规机制还是被统治者屡试不爽，在皇帝专制权力与官僚常规权力斗争的过程中，我们的儒士阶级始终无法找到一条有效的路径驯化君权。正如张星久教授所指出的，君主专制面临的最突出的问题是：
一方面，这种制度把君主虚设为"至圣至明"的全能角色，赋予他不受任何外在法制制度约束的、无限的权力，一方面又无法使君主具有能够胜任此种角色的能力，君主的实际能力与其所拥有的权力不相适应，造成君主的"权"与"能"之间存在严重的矛盾与差异。〔24〕一方面，我们赋予统治者在"道德"上很高的"应然"要求，并声称"天命有德"、"以德取位"、"皇天无亲，唯德是辅"；但是另一方面，我们并没有一套制度安排将这些道德要求落实到"实然"层面，让统治者不敢胡作非为。
在"告密"这一特定的政治行为中，统治者放弃该行为也只是基于专制统治秩序已经巩固，再"扩大化"会危及其统治的考虑。儒家试图以"道德"约束权力的效用究竟怎样，不言自明。
张光直先生曾说，中国文化是一种连续体，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和浑然一体。这种思维方式的优点在于我们会整体性地考察问题和处理问题，但是缺点就是考虑问题太笼统、粗糙，不精致，许多命题都没有明确的内涵和界定。〔25〕如果将这种观点应用于对儒家思想的大体评价就非常贴切。作为一种政治哲学的儒家思想，为我们树立了很高的价值理想和道德标准，但是作为一种政治科学的儒家思想，则往往出于眼前的事实或整体感觉就匆忙得出结论，并没有对问题的实质进行层层细化、步步分析，遑论运用严密的逻辑对制度完善的细节加以演绎与推理！
中国传统上这种停留在"应该如此"，而不大措意于"怎样才能必然如此"的思考方式，使得中国的传统文明虽然发育完善，但却时时无法过渡到现代文明阶段。而这种制度设计上顾此失彼、进退失据的政治传统，让儒家始终停留在对专制权力的道德批判阶段，而无法实现对其真正的制衡与约束。掌握道德权力的帝国儒士阶层一直试图对皇权施以驯化，但是由于"王权(皇权)中心主义"的政治传统，这一努力最终归为失败，中国的政治传统也呈现为一种西西弗斯式的悲剧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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